Sunday, April 1, 2018
失去了理智
有一次,我要出国旅游较长时间,母亲便在我出门前买了咸鱼干回来。
“国外吃不到咸鱼干吧?你就吃个痛快,免得出国后老惦记着咸鱼干。”
结果我们关上窗户,甚至还上了锁,然后开始烤咸鱼。我总觉得这种行为就像躲避追查的犯人一样。可是因为烟雾充满整个房间,我们最后只好打开抽风机。烟雾顿时被吸了出去,咸鱼干刚烤好时最强烈的味道,也在室外扩散开来。
“真是对不起邻居呢!”
母亲一边面露抱歉的表情,一边用筷子将咸鱼干翻面。
“你看你看,烤好了哦!”母亲从烤盘上盛起的咸鱼干呈现褐色,微微翘起,外观就像瘦巴巴的竹夹鱼干,而且非常硬,连筷子都戳不穿。
我用手撕开鱼身。
“好烫……”
刚烤好的咸鱼非常烫手。我把头拔掉,沿着脊椎骨将鱼肉左右撕开,分成小块。鱼肉的部分要顺着肌肉纹理斜斜地剥,剥开的鱼肉侧面会散发宛如云母一般的光泽。我的指尖沾满了浓稠的褐色油脂,滑溜溜的。
这就是咸鱼汁。是数百年来浸泡无数鱼干、不断重复发酵的盐水,因此据说在伊豆大岛、八丈岛等产地,人们还会将咸鱼汁放进瓮里,当成传家之宝,代代相传。若只用肥皂洗个一两次,是很难洗掉这种油滑感的。
光是把刚烤好的咸鱼肉剥开,整个房间的空气就沉重起来。就是这股又咸又令人怀念、又臭又香的味道复杂地合而为一的气味……
母亲用手捏起一小片咸鱼,放进嘴里。
我则停下来,决定好好观察母亲的表情。
“……”
仿佛牛咀嚼青草般一言不发地动着下巴的母亲,忽然放松眉头,变成“八字眉”了。
接下来,我们都没说话。我挑起眉——(怎么样?)
母亲则指着剥开的咸鱼干好几次——(别问了,快点吃吃看!)
我也把一片鱼肉放进嘴里,有如牛似的默默动着下巴。我不断地点头,无言地咀嚼,和硬邦邦的咸鱼肉深度对话。
啊!多么强烈深刻的味道呀!海潮的咸味带着底层庶民的感觉。
黑道男子危险又性感的诱惑……
探戈舞者近乎惹人厌的热情……
舞台剧中反串女角的男演员抛出的媚眼……
潜藏在土气中的浓厚的魅惑气味,从鱼肉纤维一道一道的夹层中,缓缓地渗了出来。
干净到会排除这种扑鼻而来的浓郁气息的社会,是不是正在失去性感的活力呢……我一边这么想一边默默地、不断地嚼着鱼肉,嚼到下巴都酸了。嚼累之后,我吁地吐出一口气,一股强烈的芳香如同小提琴啜泣似的巧妙音色一般,蹿了上来,令我不禁失神。
“哼……”
一阵不像说话声也不像叹息的声音从鼻子流泻而出,眉头也落了下来,变成“八字眉”。
我再也受不了了!于是一声不吭地用油腻腻的手,将剥开的鱼肉陆续放进口中,仿佛鬼上身似的动着下巴,直冲忘我的境地。
我还特意将沾满咸鱼精华的手指放在自己的鼻子下方,贪婪地嗅着这股令人窒息的味道。
“哇!”
无论是口味、气味,还是荷尔蒙,只要达到极致,就无所谓喜欢、讨厌了……在这拉扯争斗于极限边缘的咸鱼干的魔界中,我失去了理智。
≪记忆的味道≫[咸鱼干和班德拉斯]017-021页
森下典子 著 羊恩媺 译
ISBN 978-986-6319-73-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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